老莫钓鱼日记

老莫，年届四十，性敦厚，乐助人，人皆敬之，在单位里如我辈后生，皆尊称之为莫老，莫老工余，无他好，唯嗜钓鱼，节假日常奔波于河坝水库，风雨无阻，虽钓绩不佳，但屡败屡战，不改痴心，每与人侃起钓经，常眉飞色舞，双手飞动，如身临河畔， 人送外号钓痴。

2011年八月的一个周日，妻携幼子去胶东岳父家，一早送他们娘俩上车后，看天色阴沉，风雨欲来，又难得一人清闲，遂回家酣睡，睡梦正甜，忽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，迷迷糊糊抓起电话，老莫的男中音从电话那端传来：小陈，走，莫老领你钓鱼去！我望望窗外，已是黑云压顶，并有零星雨点打在窗玻璃上，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：您老是不是疯了，这样的天去钓鱼？！

你外行了吧，夏天钓雨后，保准大丰收！赶紧准备一下，我马上就过去！我正要争辩，啪的一声，那头电话已扣了，放下电话，我心里那个气呀，这个老莫，是不是钓鱼钓傻了，这样的天是去钓鱼还是钓罪？自己找罪受还得拉个垫背的！正气着呢，就听窗外哗、哗响成一片，抬头望去，雨似瓢泼，天地间已是白茫茫一片，我心中不由一阵窃喜：看你还去的成！今天这个背我是不用去垫了，哈哈！正得意呢，就听门铃叮咚、叮咚响了起来，我不假思索地敞开门，刚才的得意就僵在了脸上：my god!门外站着的，竟然真的是他，浑身还滴着水的、我们尊敬的莫老！他竟然没带雨具就跑了出来

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，到了这步天地，我的心反而平静了，给莫老找出替换的衣服，我心中陡生一股豪气：今天我是服了，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！莫老，今天你说上哪咱就上哪，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坚决陪你走一遭！老莫的上下牙还打着架呢，但脸上还是一堆的得意今、今天你就瞧好吧！

夏天的雨来的快，去的也快，二十多分钟后，雨停了，但天空中依然有厚厚的乌云由北向南奔涌，我正站在阳台上欣赏这大自然的泼墨重彩，老莫哪里还等得及：快、快走，目标南湖！我忙回到客厅，老莫只给我留下一阵噔、噔地下楼声。

南湖是我市近年来为改善城市环境新建的一处水上公园，它蓄三里庄水库下泻之水而成，水中生存着鲫、鲤、鲶等鱼类，由于位于市区，来去自由，自然成了钓友们的乐园，倒也经常有够分量的鱼儿出水，但所钓之鱼以鲫鱼为多，加之湖底平坦，因此，它又成了许多台钓爱好者的训练场，当我尾随老莫赶到的时候，发现与老莫所见略同的瘾君子们早已土枪、洋炮地摆开了战场：有台钓的神清气闲，更有手线饼钩非大物不擒的自然大气，但见老莫先把两根海竿一竿挂豆虫，一竿挂糟食带着风声抛进水里，然后理出他那根六米三的大鬼，挂好蚯蚓甩起了大鞭，那气势，真是擒龙伏虎，舍我其谁？由于我是带着陪练的想法来的，加之走得匆忙，只带了一根三米六的翠竹，看老莫那架势，咱这小竿子赶紧离得他老人家远一点，遂在离他十多米远的地方找了一个窝子钓了起来，

钓鱼的人都嫌时间过的快，可今天也不知怎么了，可能是来的不情愿吧，我从一坐下就盼望着今天快点过去，心思也就不全在这钓鱼上，间或欣赏一下天空中的风卷云舒，或看一下莫老的甩竿表演，倒也怡然自得，只是时间过去一个多小时了，依然毫无建树，并没有出现象莫老所说的夏钓雨后的大丰收，这多少让我有点意外，再看莫老，竿甩的依然很执着，只是不知战绩如何，正想过去了解一二，忽见老莫突然站起向我走来，我正奇怪着呢，他已经来到我跟前：走，走，转场！我实在是弄不懂了，朝他嚷了起来：你要钓鱼，我陪你来了，这才钓了不一回儿，鱼毛都还没见一根，怎么又要走？他倒不恼：这地方不行，上青墩！天可怜见！我知道，莫老自从买上摩托车以后，他的作战半径越来越大，青墩水库离市区三十多里且不说，可这天一直未见晴的意思，这不是明摆着找罪受吗！但我一看莫老那坚决的样子，又想一想自己当时的豪言壮语，罢、罢、罢！遂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东西，骑上我的摩托车箭一般朝着青墩水库的方向驶去，莫老还在收他的海竿呢，追吧您就！

因为憋了一肚子气，我这车骑的也就格外快，不觉间已到了花园的大下坡，这气也小了一些，回头看看还不见莫老的影子，心想：既然已经出来了，还和他生什么气？否则人家就不叫他叫钓痴了，这一想，气顺了许多，就下了车在路边等他，可十分钟过去了，还不见莫老的影子，我反倒有些不安了：难道他老人家生气不去了？那我岂不罪过？但又一想，以莫老的钓瘾和他的脾气，这种情况不大可能，那又是什么原因呢？打电话问一下吧，一摸口袋，因为走的太急，手机扔在家里了，我就放好车，走到路边的一个公用电话亭边，一拨莫老的手机号，只听见嘟、嘟的忙音，隔一会再拨，终于，电话通了，莫老那急促的男中音传了过来：是不是小陈？你的手机怎么关着？我的车带破了，马上就补好，十分钟后就到！我一听，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：我在花园下坡等你，如果十分钟后你还不到，我立马回家！说完，没等莫老说什么，我也来了个啪地一声把电话扣了，一抬头，看见守电话的老太太正拿眼瞪我呢，赶紧交上钱溜了，回到摩托车旁，心里不由得一阵得意：谁说老天不睁眼？报应啊报应，让你磨我！于是一边看着表，一边点上了一支烟，单等十分钟以后开路回家，烟刚抽了没有一半，离十分钟还远着呢，莫老就出现在我的视线里，这一次我是彻底绝望了，最后一点希望随着老莫那辆摩托车的驶近象肥皂泡一样破灭了，一路无话，半个小时后，青墩水库出现在我们面前，在水库大坝上停下车后，我回头看看莫老：找地方开钓吧，莫老双手叉腰，如大将临阵眼眺远方：涨水钓河口，我们到上游去，怎么样？嘿，他倒商量起我来了，咱今天哪有发言权？我回头看着他：从来都是您老的钓经指引我们向前进，况且今天我已经不能回头了，你走到哪我就跟到哪，坚决服从指挥！莫老一笑，骑上车轰然而去，水库上游有一条从南面山上发源的小河，旱季一般是干涸的，只有雨季才有水流入水库，现在又刚好是雨后，浑浊的河水卷着烂草、树叶正呼呼地流入水库，河岸很滑，只有一条泥泞的小路通向水库，摩托车走在上面直打滑，轮子上沾满了泥，我和老莫推着车，走几步就用木棍抠抠车轮上的泥巴，经过近二十分钟的艰苦行军，踹着一脚烂泥，我们终于到了小河与水库交界的地方，放好车，我环顾四周，没有发现一个钓鱼人，只有一位农村老大爷在库边的草滩上放牛，我调侃老莫：这黄金钓点倒是到了，可黄金钓点上怎么没有钓鱼的？难道他们不知道涨水钓河口？

莫老倒挺自豪：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，等会钓的鱼让你拿不动，看你还笑话我？苍天在上！我今天可没指望钓的鱼拿不动，让我少受点罪就行了！一边开着玩笑，我一边看着水面，只见水色浑浊，水面上还漂着一团团的烂草和树叶，倒是也不时有一两条小鱼跃出水面，但我真怀疑它们会不会咬钩，莫老已经架好手竿，海竿也抛进去了，单等擒龙斩蛟，我是一点信心也没有了，干脆坐在一边看莫老钓，当起了名副其实的陪钓，水还流动着，钩子不好定位，只见莫老左一竿、右一竿挥个不停，可半个小时过去了，别说擒龙斩蛟，连条小鲫鱼也没钓上来，莫老似乎觉得很没面子，毕竟钓场老将不能在后生面前走了麦城，何况今天已经转场两次且吃了一些苦头，他的脸上已没有了镇定和自信，一边不时地回头瞅瞅我，一边将蚯蚓、面食、玉米粒等鱼饵换来换去，间或还发出一两声叹气声，大有英雄末路之意，可那鱼儿就是不解风情，老莫的鱼漂楞是象定在水面上一样一动不动，我托着腮看着这一切，迷迷糊糊要睡过去，忽然，耳边传来咣啷一声响，我还没反应过来，只见老莫早已跃起，抓住一根海竿用力往后一挥，又是咣啷一声海竿上的铃铛都让他甩到身后的地上去了，我心想，工夫不负有心人，老将毕竟是老将，这回逮着大的了，我连忙站起来，从鱼具包里拿出抄网展开，站在老莫旁边严阵以待，只见老莫双目圆睁，脸兴奋的成了红色，右手持竿，左手把轮，竿弯如弓，绕线轮吃力地往回收着线，而那水中之物竟不挣扎，乖乖地随线向岸边靠过来，老莫一边摇轮，一边念念有词：这家伙不小，别紧张，千万别紧张！我站在一边看着他，佩服之情油然而生：到底是老手，这个时候还能叮嘱自己别紧张！线离岸边只有十来米了，可那水中之物除了依然跟着线走之外，还是没有其他反应，根据以往的经验，它应该左窜右挣了，是不是挂了什么东西？我刚要将我的怀疑说出来，可看老莫那一脸的紧张加期待，算了，还是等出水后看看再说吧，没准今天这鱼改了脾气也不一定，终于，线快收完了，铅坠也露出了水面，接着，水面上露出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，哪里是什么大鱼？分明是一堆烂草！肯定是刚才被水冲的挂上了莫老的钩子，跟莫老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，再看老莫呆呆地看着那堆草，双目呆滞，两手擎着鱼竿一动不动，良久，长叹一声，鱼竿坠地，我忙不失时机地进言：看来今天我们运气不好，撤吧，留得青山在，不怕没柴烧，回去养精蓄锐，来日再战吧哪知人家根本就不买帐：我就不信了，今天钓不着鱼誓不收兵！他跟这鱼犟上了！他不撞南墙不回头，我没辙了，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又捏好了一个糟食挂上，嗖地一声抛了出去，我坐在一边，心焦气躁，看看表，已经快十二点了，心里盼着哪条不长眼的傻鱼快撞到莫老的钩子上，给他一个台阶下，我们好收兵回家，我正想着呢，忽然，北风骤起，抬头望去，原本就不见晴的天空突地乌云四合，显然是一场暴雨将至，我心头一紧：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，我们又没带雨具，路本身就很难走了，再下暴雨，我们如何撤的出去？人好说，摩托车岂不要抗出去？顾不得多想，我一边抓起莫老的一根海竿收着，一边喊莫老：快、快，收拾东西，撤！莫老大概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，什么也没说就慌慌张张地收拾起东西来，东西收拾好，我俩骑上车，没命地往回窜，好在路面比来时干了一些，摩托车勉强能骑，我们连歪带扭，有一次我还差一点窜到河里去，终于抢在大雨来临之前回到了马路上，我长出了一口气，和莫老继续往回走，没走出二里路，哗地一声，暴雨倾盆，我们立马就变成了落汤鸡，大风夹着骤雨打在脸上，眼睛哪里还睁得开？幸好路边有一家小卖部，我和莫老把车扔在马路边上，忙不迭地跑了进去，小卖部主人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大爷，老人家热情地给我们找毛巾，倒热水，还把我们让进里屋拧衣服，我一边忙不迭地向老大爷道谢，一边后怕：幸好早走了一步，如果叫雨淋在水库边上，那才是叫天天不应，叫地地不灵呢！我们把衣服拧好穿上，喝着老大爷给我们倒的开水，身上暖和了许多，当大爷知道我们为了钓鱼淋成了这样，颇有些不解：你们这是何苦呢，农村集上鱼很便宜的呀，巴掌大的鲫鱼才卖不到两块钱一斤，我哑然一笑，没有说什么，可莫老显然是对老人家对他所钟爱的钓鱼事业地曲解有些不快，他将板凳移近老大爷，开始了他的钓论灌输，只听他从上古的虞舜、姜尚，讲到现在的罗大将、叶元帅；从北国的冰钓，讲到南海的海钓；从钓鱼的陶冶情操，讲到钓鱼能如何强身健体，那真是上下五千年，纵横一万里，总之，这几年《中国钓鱼》杂志无偿函授给他的所有钓鱼知识让他运用的轻车熟路，直把个老人家听的连连点头，如醉如痴，等莫老摆完龙门阵，外面的雨也早停了，我走出小屋，看见雨过天晴，阳光灿烂地照着，晒得身上很舒服，忙招呼老莫，谢过老大爷，骑车上路，车到孟家庄子村边，莫老又住下了，我一看，坏了，别是他心犹不甘，又要到孟家庄子村后的库弯再钓一阵吧，果然，我一停下车，就看到了莫老那慈祥的笑容：小陈啊，你看这天也晴了，大老远的我们来一趟也不容易，我们总不能就这么甘心当空军吧？你看是不是？态度之和蔼，声音之温柔，让我直感到一股暖流涌遍全身，那里还忍心拒绝？莫老对钓鱼痴的这么让人感动，我又怎么忍心拒绝？唉，今天已经这样了，就再给他一次找回面子的机会吧，象喝了迷魂汤，我随口而出：那就走吧，来到库弯，才发现这里才是钓鱼人的天下，十数位钓者一字排开，海竿林立，手竿飞舞，煞是热闹，此处钓点以前我经常来，情况较熟，靠东岸山坡下是一道大沟，4.5米手竿到处水深就有3米多，是个出大鱼的地方，我先看了一圈，发现大家或多或少都有斩获，情况还可以，看来老莫的钓经在有些时候也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，看看表，已经快十四点了，赶紧招呼莫老找了一处人少的地方钓了起来，莫老摆出了破釜沉舟的架势，将前面用剩下的近两千克鸡饲料一股脑的撒将出去，直撒得旁边一位钓友一个劲的拿眼瞪他，莫老这次不扔海竿了，专心致志地钓起了手竿，我紧挨着他的钓位，只是我的竿子太短，钩子落处还到不了他的竿梢，就这么稀里糊涂的钓吧，还别说，莫老撒的大窝子真管了用，半个小时后，他那边陆陆续续的上鱼了，就是不太大，清一色三两左右的噘嘴子，而我这边由于钓点太近，漂子是一动不动，好在我早已心灰意冷，也很明白自己的角色，倒也不急躁，就那么不死不活地钓着，南面一位钓友上了一条大鱼，我跑过去帮他抄了上来，是一条有三、四千克的草鱼，莫老看见后，眼都绿了，斗志倍增，太阳越来越毒，刚才不太干的衣服被阳光烤干后直发硬，磨的身上不舒服，身上一个劲的痒痒，肚子也咕咕叫，我坐不住了，站起来到其他钓友那里闲逛荡，正在这时，猛听老莫喊了一声：坏了，挂底了！我回头一看，只见老莫那6.3米的大鬼弯成了一张弓，忙跑了回去，看他的竿子的样子象是挂了底，可这地方我比较熟悉，一般不会挂底，忙说：莫老，你别松手，挺着竿子不要动，这回可能是让你碰上真正的大家伙了！话刚说完，只见水中那线动了起来，是一条大鱼无疑了，老莫紧张的举着竿子，那水中之物倒不紧张，牵着线慢悠悠的在莫老面前转了一个圈，然后调转身子向深水游去，悠闲自得的架势哪象被人钩住了嘴巴，简直就是闲庭信步！莫老试图控制住那鱼外窜的势头，挺着竿子直向右边横过去，想把它牵回来溜八字，可那鱼哪里听他指挥？继续头也不回地往深水游，瞬间与莫老的竿子成了拔河之势，随之线断鱼逃，我大呼可惜、可惜，莫老却笑道：在钓不在鱼，我已经感受到了与大鱼较量的快感，有什么好可惜的？虽然有点遗憾，但今天总算没有白来，我连忙说：是呀，是呀，这大鱼也不是随便谁都能碰上的，今天虽说受了一些周，我们也值了，钓条收竿鱼咱们撤吧？大概刚才跑掉的那条大家伙让莫老觉得找回了面子，再加上我的一番恭维，莫老这次终于采纳了我的建议，当莫老又钓上一条噘嘴的时候，我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东西上了岸，莫老显然还有些意犹未尽，但还是磨磨蹭蹭的和我一起踏上了归途，让我再一次大跌眼镜的是，当我一路疾弛跑出十多里后，回头再一次看不到了莫老，这一次可找不到公用电话了，我只好一头雾水的沿来路去找他，在从水库拐出来的小路边，我终于看到了满头大汗，正吃力地推着摩托车往公路上走的莫老，倒霉的莫老！他的摩托车熄火之后怎么也发动不着了，再一次罢了工，当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一根绳子，我用车拖着莫老，又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修车点修好车回到市里的时候，已是夜幕四合，我和老莫来到我一个同学开的饭店里，填填饿得咕咕叫的肚子，我浑身象散了架似的，一坐下就不想起来，可莫老竟然还有兴致收拾他钓的那几条小鱼，我那同学倒也热情，给他用油炸了炸端了上来，当我看着莫老品味着他的劳动成果，象孩子一样高兴的脸，禁不住被他感染了，夹一筷子尝尝，果然鲜美无比，一身疲劳也象烟消云散了，回到家中，洗了一个澡，美美地躺在床上，回想着今天的经历，不禁哑然失笑，久不能寐，竟得打油诗一首：

　　莫老雨中去垂纶，奔波南湖与青墩，

　　奈何天公不作美，两坏摩托两挨淋，

　　钓得噘嘴七八尾，淋透衣服一两身，

　　若问个中苦与乐，他指水边看金鳞。